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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学规纂 论学 清 李塨

聖經學規纂目錄

卷一

原學規纂 論語學規三十九條 中庸三條 孟子十一條

卷二

尚書三條 易經一絛 詩一條 周禮八條 禮記九條 論古聖正學宜急復

附論學二卷

圣经学规纂卷一

学明则格物明而明亲之道可得矣故以学规附大学后焉

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注疏引皇氏曰学有三时一身中时内则曰十岁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十五成童舞象是也二年中时王制曰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文王世子曰春诵夏弦秋学礼冬学书郑康成曰诵谓歌乐也弦谓以丝播诗三日中时学记曰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是也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朱子集注曰文者诗书六艺之文此注与夫子之文章天之未丧斯文两章训文曰威仪言辞礼乐制度极有功于圣道今人专以载籍为文翻读为学印定心目幸朱注尚有此蹝迹与之作证耳文字圣人有自注矣文之以礼乐非以礼乐为文欤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朱子曰天下之理有大小本末皆天理之不可无者故学者之务有缓急先后而不可以偏废但不可使末胜本缓先急耳子夏之言矫枉过正吴氏曰子夏之言流弊至于废学陈氏曰此见子夏之文学非事文艺之末而重躬行之本弟子入则孝章程子曰不修其职而先文非为己之学其言皆以躬行为重读书为轻是矣然古学非读书也周礼师氏掌以三德三行教国子保氏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内则习幼仪学礼乐朱子解学文亦曰诗书六艺之文诗以习歌咏书以考政事礼乐射御书数皆修己治人之实务此古人之学也至于翻读乃学中十分功力之一二耳论语载孔门传述未尝及于翻读可知古人之学不在此也然则学者即学事父事兄致君交友之行行者即行事父事兄致君交友之学学者学于学中行者行于临事本一物也弟子父兄在堂人物相接自必先尽其职然尽职不知果合宜否而修己治人更多当学之事故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至于成人后君亲朋友无一有愧未有不由学者如事父而生事葬祭力尽其礼事君而兵农礼乐致身无贰自是学于平日而后能故曰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虽曰必谓者决其已学也文义自明后儒多以辞章为文翻读为学遂有本末缓急之说若原古学如学温清定省之仪为学行温清定省之仪为行学宗庙会同之仪为学行宗庙会同之仪为行博学力行择善固执同此物耳乌分本末缓急耶且因认学字未真又不体贴子夏文义而反讥子夏之言有过何耶至志于道章朱子分道德仁为本为重游艺则为小物为轻亦似非是朱子明注艺为礼乐射御书数射御书数且勿论自古圣贤有以礼乐为小而且轻者乎以不可斯须去之物而曰小物曰轻亦异圣学矣说命曰知之匪艰行之为艰世固有学而不行者行自更重于学矣然此乃学而不行之过非学胜行学先行之过也故谓学犹故法行乃躬行分轻重可谓学属小务行为大图分轻重不可也或曰如子言即以事君论则能学文必能政事矣然圣门又分政事文学为二科何也曰博学于文与文学亦微有分博学于文所指广兵农礼乐射御书数水火工虞之事皆可学也文学则专指其考订礼乐酌古准今博雅斐然而言故与德行政事言语可分科也不然以文学即是博学于文则谓君子之博学于文只学为文学而不学为德行政事言语岂可通耶子游子夏之文学观之檀弓及仪礼传诗序可见然子游宰武城子夏宰苜父何尝不通于政事欤分科者各就最长者言也论语文字亦有分如文质彬彬与质对杨氏以白受采况之则就文物华饰说文莫犹人躬行未得与行对朱子以言注之则就言辞有文说虽亦博学内所该然各章又有专义也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此夫子下学而上达之年表也志学立不惑下学也知天命以后则上达矣如登高者从下一级一级而上故谓之达后需躐求性天以想像恍惚为上达遂以通晓训达误也且曰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则志学即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矣又曰下学是事上达是理则从心不逾矩岂无事欤乃理与事分也亦误也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晋卫瓘以者字断句焉作何字解言何以不如丘之好学也得望人意较焉字属上句者义长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孔文子夫子亦称其好学然与此有分孔文子好学浅此深孔文子好学专以学习艺术言此则修德讲学徙义改不善皆在其内也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先孝悫论语讲义曰礼不可空训理字乃持守之节文也君子于诗书礼乐射御书数之文一一讲习是为博学于文然又将所博者收敛约束于凡视听言动之间都执守天理之节文不敢少有放肆是为约之以礼

或问博学于文文者六艺也则已有礼矣而又言约之以礼何居曰博文之礼习五礼之仪也约礼之礼则统六艺言之周礼大司徒十二教乐居礼之一古者射御皆有礼书数亦礼中事约之以礼则不止学习六艺之文法而身世实用其功如颜子之四勿[非礼勿视听言动]曾子之三省[为人谋忠友信传习]孟子之存心养性修身皆是也故先儒以博文为格物致知约礼为克己复礼甚得即如孺悲学士丧礼是学文矣而孺悲之居丧果如礼行否乎则又有约礼之功矣

六艺兼习固为博学即如专学一数九章以及历数皆学之亦博学也

黄勉斋曰朱子注以要训约然约之谓为要之文理不顺以约为束文义顺矣[四书大全]克己复礼马融以约身训克己正抑然自束之义

颜习斋存学编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乃孔门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之实功明德亲民百世不易之成法也

孔门曰博文约礼程朱学孔门亦曰博文约礼而究其实似有不同者孔门之博文愿学礼乐执射执御以至易诗莫不曰学也周南召南曰为也言学言为既非后世口耳所可混礼乐射御又非后世章句所可托况于及门之所称赞当时之所推服师弟之所商搉若多学而识夫子之文章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博学而无所成名文不在兹如或知尔诸章皆可按也此孔门之文孔门之学也果斋李氏赞朱子之博文则曰字求其训句索其旨始以熟读继以精思文从字顺妙得圣旨又使学者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及语孟以尽其蕴奥而后会其归于中庸由是以穷诸经订诸史以及百氏之书将无理不可精无事不可处等语详哉言之矣孔门之约礼大而冠昏丧祭宗庙会同细而饮食起居衣服男女问老聃习大树下公西子曲礼精熟夫子逊其能可谓礼圣言曾诸贤纤微必谨以此约心以此约身出即以此约天下故又曰齐之以礼中庸大圣人之道至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序君子之功备著尊德性道问学而其中直指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且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是显以三百三千为至道矣此孔门之礼孔门之约也朱子之约礼则李氏言内而无二无适寂然不动外而俨然肃然若对神明而已李氏曰洙泗以还博文约礼两极其至者惟朱子一人仆不敢议朱子之博约极至与否愿学者先辨其文与礼焉可也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颜习斋曰学之不讲是学矣而又须讲之即博学之后继以问思辨也今世专以讲学为尚乃有不学而讲者矣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郑康成曰闻人美之承之以谦吾执御欲名六艺之卑也[何晏集解]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既已学矣而曰未可与适道此格物致知之后所以继以诚正修齐治平也不然王孙贾亦能军旅祝鮀亦治宗庙岂可与子路公西华之学同等论耶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或曰子路以不必读书为学夫子责之可见读书为学矣曰非也解者误也佞口才也或人羡之盖虽无理而能强据一理以屈人者也如未优治民事神之学而遽使仕此无理者也谓为学不必闭户作占毕书生此有理者也此佞也子路之言盖与正名章指夫子为迂意同谓学而不仕得毋使之作迂阔书生乎然圣门教学立体致用曷尝使人专读书耶故其言不待辨而但以佞斥之若如时解谓学在读书则子路之言正与相左是显然背理之语耳尚何佞之云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公西华所言之礼乐与立于礼文之以礼乐亦微有分华所言之礼乐指宗庙会同相礼言也若立于礼之礼则统礼言之如孝有礼则事亲之事立忠有礼则事君之事立信有礼则交友之事立即至宗庙会同赞助有礼则为相之事立类皆在其内故冉有谓礼乐有待亦指富国之余宗庙会同蜡享饮射诸礼言也若谓凡礼冉有皆不能岂其事亲事君交友皆无礼耶子路之行行岂如华之优礼乐者而夫子亦教以礼乐可证也故约之以礼凡为学者所同也然约礼亦有不一盖五伦日用相接之礼学者所同懔也若致用之事如学兵者约以兵之礼学足民者约以足民之礼亦有不同也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孝弟忠信四民所同也兵农礼乐士所独也何者士固储其学以待为民上而任经世之责者非若农工商徒自善而可已也乃今名道学者只务读书高则立行语以兵农礼乐辄曰出位岂知学为上正士之位欤不学为上之事不惟失圣学并有歉于士矣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孔安国训解曰为己者履而行之为人者徒能言之此极中近世无实讲学之弊我躬不阅而徒娓娓晓譬以诲人是为人也程子曰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为人欲见知于人也则为不作助解作缘解矣意亦善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后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是时灵公无道国本不立祸乱在弹指矣不知以礼治内而尚志于争伐之事孔子所以以未学谢之也若谓孔子为果不学兵则何以曰我战则克而冉有何以对季氏曰军旅学之于孔子耶且欲莱兵命申句须乐颀伐费人而堕之不用陈耶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从心所欲不逾矩夫子之忠恕夫子之一贯也然敏如子贡尚不知之何也则以夫子平日罕言命仁自居曰多闻多见而识教人日学而时习是皆在学识也故子贡解后乃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性与天道不可得闻盖圣人教下学之定法固如此使如后儒终日言性言天言一本万殊子贡之聪明岂褒如充耳者而夫子问之尚尔疑信不决耶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自古生知者几何哉故致知在格物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观此二章德必须学事父事君亦资学诗又他日夫子曰孝在以礼事君尽礼则知先王三物之教六德六行其实事只在六艺质之圣训固彰彰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朱子集注曰四者学问思辨之事未及乎力行而为仁也然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子游曰子夏之门入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子夏守圣人教不凌节之法如是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此所谓宪章文武也朱子集注曰道谓谟训功烈礼乐文章也观此可得学字正诂先孝悫曰效法于人谓之学已学而熟习于己谓之习樊迟请学稼圃子曰吾不如老农老圃孟子载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史记孔子学鼓琴于师襄子与齐太师语乐闻韶音学之孟懿子南宫敬叔师孔子学礼可证也即不及见其人而私淑艾以为学者亦效法也近乃有宗心性顿悟之说而训学为惺觉者则异矣白虎通曰学之为言觉也悟所不知也此即大学格物以致知之义与后人惺觉说不同惺觉禅学也至学记学学半上学字音效说命作敩教也盖教学本一事故字可通用谓学有兼行言者可夫子自谓下学称颜子好学其义皆兼行盖行即行其所学原非两端况礼乐从先有为若舜行亦效法古人也则统谓之学也自可然谓行即学而废学习之功则断不可夫子由志学而立颜子博文而约礼皆各有功力确有次程故圣门教人之法曰文曰行曰学文曰约礼而以好学与守道对举讲学与修德徙义改不善对举共学与适道分言好学与好仁好知好信好直好勇好刚分言皆明甚著者好学近智而亦有统行言者即如大学中本只学习事则但可曰格物致知然诚正修齐治平皆由学出则固皆大学之道也

孔子子游明以弦歌为学道圣学亦可以定矣

中庸

子曰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颜习斋曰有弗学一读学之一句言有不学者必须学之朱注以有弗学作句学之弗能弗措也又句而曰君子之学不为则已为则必要其成夫君子之学而有可不为者乎圣言有姑宽人以不为者乎后观孔疏曰谓身有事不能常学习常须勤力学之不至于能不措置与习斋说合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郑康成注曰待其人而后行言为政在人也又曰政由礼也盖圣道惟礼可以尽之发育峻极之功用亦不越一礼故曰约之以礼复礼为仁周礼无所不举统名周礼大学言明亲中庸言性教小戴皆列于礼记可见也鹿忠节颜习斋谓礼即道也惟至德之人凝之尊德性道问学致广大尽精微极高明道中庸温故知新皆敦厚以崇礼也所谓德至而道凝也旨哉言乎按礼有专就仪文言者有统天下之理而言者如夫子言礼与其奢也宁俭曾子言国俭则示之以礼孔子率弟子习礼于大树下皆指仪文而言也如却缺以六府三事为德礼鲁昭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女叔齐谓之善仪不可谓礼而以用贤出政为礼子太叔亦以揖让周旋为仪而备举礼文声乐人伦政事为礼是统天下之理皆礼也周礼三物礼居六艺之一专指五礼仪文言也鲁论约之以礼中庸非礼不动则三物皆该其中矣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夏礼言说殷周言学者夏非时制故考之而但以口说孔子殷后也而周人则二代礼固身学之矣是说与学之分也今人乃指读说即为学非误欤

孟子

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

孟子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孟子曰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

孟子曰亲丧固所自尽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

孟子曰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

试观圣贤论学曾有后世如何静坐如何读书之说否岂周公孔孟学教之法尚未备耶尚未善耶

孟子曰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

孟子曰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

孟子曰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

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

此即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也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学问之道原以求放心而止使非为明亲也奚为而有大学哉故大学以修身为本正与此同乃后儒倚此为顿悟之学则非矣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至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圣经学规纂卷二

尚书

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此圣经言教学之首也蔡沈集注曰教胄子之具专在于乐孔子亦曰兴于诗成于乐盖所以涤荡邪秽动荡血脉流通精神养其中和之德而救其气质之偏者也朱子曰古者教法礼乐射御书数不可缺一就中乐之教尤亲切夔教胄子只用乐大司乐之职亦是用乐是教人朝夕从事于此物得心长在这上面盖为乐有节奏学之急亦不得慢亦不得久之都换了他当性情[性理大全]晦庵之言得矣惟以乐换性情句微有语病盖礼乐非由外铄乃出于性而还以养性者也陆道威思辨录曰人少时未有不好歌舞者天籁之发天机之动歌舞即礼乐之渐也圣人因其歌舞而教之以礼乐所谓因其势而利导之今人教子宽者或流于放荡严者至并遏其天机皆由不识先王礼乐之意欲养正以成圣功难矣

说命说曰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

事不师古与学古训反不克永世与有获反

周官王曰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不学墙面莅事惟烦

今之学与官事风马牛也以之莅政迂腐道学白面书生为世诟病致使豪侠不学者反出其上焉是古学乃不迷不烦今学乃迷烦正相反矣

易经

文言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周颂敬之篇曰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

周礼

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此成周教学取士之法也真德也全德也有用之德也后人多以长厚质实为德齐民之德不足以尽德也真行也全行也有用之行也后人多以气节丰裁为行节士之行未足以尽行也至于六艺可以修齐可以治平较之辞赋八比之无用又不可同年而语矣六艺为圣贤学习实事孔子习礼学乐执射执御笔削会计无不精当可证邢疏朱注解论语游于艺皆曰礼乐射御书数是也至于六经则古人载列道艺之籍教行道艺之词耳非单持书册即为道艺也乃汉人亦以六艺名之殊为贸乱至何晏注论语曰艺不足据依故曰游此渠沉溺老庄之语而邢疏复误因之不足辩也若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则承上文多能鄙事而言孔安国以为多能小艺朱子谓为钓弋之类与道德仁艺疏谓孔子言己志慕据杖依倚游习者又自不同论语冉求之艺孔氏训为多才艺盖一章与由果赐达为类一章与臧武仲之智等为类而下统承以文礼乐则指天质多能言也与游艺之艺亦有分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忠信即德也行即此行也文即艺也子之四教文与行忠信并列周礼三物教民六艺与六德六行并列即大学之格致与诚正修齐治平并列也必如此乃体用兼备知行并全帝王圣贤无二道二学也

师氏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教三行一曰孝行以亲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贤良三曰顺行以事师长

郑康成注曰至德中和之德敏德仁义顺时者也按郑注亦大概言之如孔子赞易四德只有义字至体仁足以长人四句始有仁义礼三字至仁以行之一段又止一仁字盖圣经理相通贯不铢铢周全文辞如此故周礼大司徒言六德六行师氏只以三德三行该之即是也

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乃教之六仪一曰祭祀之容二曰宾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丧纪之容五曰军旅之容六曰车马之容

道贾公彦疏曰即上师氏三德三行也五礼大宗伯吉礼之类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郑注禋之言烟烟气之臭闻者]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注三能三阶也]司命[注文昌宫星]飌师雨师[注三祀皆积柴实牲体焉]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以狸沈祭山林川泽[注山林曰埋川泽曰沈]以副辜祭四方百物[注副副牲胸也副而磔之谓磔攘及蜡祭]以肆献裸享先王以馈食享先下[注肆者进所解牲体谓荐熟时也献献醴谓荐血腥也裸灌以郁鬯谓始献尸求神时也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尝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凶礼之类以丧礼哀死亡[注亲者服焉疏者含禭]以荒礼哀凶札[注曲礼君膳不祭肺之类]以吊礼哀祸灾[注鲁庄公吊宋太水孔子拜乡人为火来之类]以禬礼哀围败[疏会合货财以济之]以恤礼哀寇乱[疏遣使咨问]宾礼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注时见言无常期殷犹众也]时聘曰问殷俯曰视[注时聘者亦无常期天子有事乃聘之焉殷俯谓一服朝之岁以朝者少诸侯使卿以大礼众聘焉一服朝在元年七年十一年疏时聘遣大夫仪礼有士相见礼]军礼大师之礼用众也大均之礼恤众也[注均其地政地守地职之赋疏诸侯赋税不均者皆是僭滥无道致有不均之事当合众以均之故在军礼]大田之礼简众也大役之礼任众也[力役]大封之礼合众也[注正封疆沟涂之固]嘉礼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以婚冠之礼亲成男女以宾射之礼亲故旧朋友[此射者言射礼也如仪礼大射乡射是也故在礼内下五射则射法也]以飨燕之礼亲四方之宾客以赈膰之礼亲兄弟之国[注社稷宗庙之肉以赐同姓之国]以贺庆之礼亲异姓之国郑注曰六乐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五驭呜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六书象形会意转注处事假借谐声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祭祀之容齐齐皇皇宾客之容穆穆皇皇朝廷之容济济翔翔丧纪之容累累颠颠军旅之容暨暨詻詻车马之容匪匪翼翼贾疏曰白矢者矢在侯而贯侯过见其镞白参连者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也剡注者羽头高镞低而去剡剡然襄尺者臣与君射不与并立襄君一尺而退井仪者四矢贯侯如井之容仪也鸣和鸾者和在式鸾在衡韩诗云马动则鸾呜鸾呜则和应逐水曲者随逐水之屈曲而不坠也过君表者谓若毛传云裼缠旃以为门裘缠质以为槷间容握驱而入击则不得入谷梁亦云艾兰以为防置旃以为辕门以葛覆质以为槷流旁握御轚者不得入是其过君表即裼缠旃是也舞交衢者御车在交道车旋应于舞节逐禽左者御驱逆之车逆驱禽兽使左当人君以射之象形者日月之类会意者人言为信止戈为武之类转注者考老之类左右相注处事者人在一上为上人在一下为下各有其处事得其宜假借者令长之类一字两用谐声者江河之类以水为形以工可为声方田而下皆依九章算术而言今九章以句股替旁要则旁要句股之类也经世实用编李呈芬曰周官五射曰白矢白镞至指也此弯弓之法所谓彀率也曰参连谓先发一矢三矢夹于三指间相继拾发不至断绝此注矢之法也[塨谓三矢夹三指间非法盖古射礼用四矢将射者执弓搢三而挟一个故插于带右者三矢相次参然而连也此持矢之法也]曰剡注剡锐也弓弰也注指也箭发则靡其弰直指于前以送矢[塨谓靡弰送矢亦不必]所谓前手抬后手[绝刀]是也[绝刀]者后手摘弦如[绝刀]断之状抬者前手如掷物之状或谓矢头剡处直前注于侯不从高而下即谚所谓水平箭此发矢之法也曰襄尺襄平也尺曲尺也谓平其肘使肘上可置杯水盖钩弦引及满使臂直如矢也或曰襄包也肘至手为尺射者常以肱蔽其胸胁无使他人之矢从虚而入此自防之法也曰井仪言开弓圆满似井形也或谓四矢集侯如井字即诗四矢如树此射法之妙也毛河右古今通韵曰谐声者谐宫商角徵羽之五声也

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以乐德教国子中和只庸孝友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磬大夏大濩大武

塨谓六德六行之实事皆在六艺以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及文王世子篇乐以修内礼以修外之言观之益信

乐师掌国学之政以教国子小舞

郑注曰谓以年幼少时教之舞贾疏曰小舞即下文帗舞羽舞皇舞旄舞于舞人舞也大司乐教舞云门已下六舞则大舞也勺与象皆小舞所用幼少时学之也郑注曰帗析五色缯也皇杂五色羽也郑司农云旄牦牛之尾也

大胥掌学士之版以待致诸子春入学舍采合舞秋颁学合声以六乐之会正舞位以序出入舞者比乐官展乐器凡祭祀之用乐者以鼓征学士

郑注曰舍采学士始入学释菜礼先师也郑司农云学士谓卿大夫诸子学舞者

小胥掌学士之征令而比之觥其不敬者巡舞列而挞其怠慢者

诸子掌国子之倅掌其戒令与其教治辨其等正其位国有大事则帅国子而致于大[音泰]子惟所用之若之体凡乐事正舞位授舞器大丧正群子之服位会同宾客作群子从凡国之政事国子存游倅使之修德学道春合诸学秋合诸射以考春艺而进退之

郑注曰郑同农云国子谓诸侯卿大夫士之子也学大学射射宫也贾疏曰国子之倅国子为副代父者也王制王大子王子皆造学则亦曰国子先郑不言者据诸子主国子致与大子使用故不得通王大子王子也大事祭祀也弗正谓兵赋国子属大子故司马不赋之国正谓乡遂之中所有甸徒力征之等也作使也使国子从王也国之政事国内有繇役之事皆是谓国有事时此国子存游暇无事之倅中使修德学道也国子不惟祭祀会同丧纪与供其事至于军旅之役诸子授之甲兵合其卒伍冶以军法是直躬擐甲胄而亲事行间矣故天子出征受成谋于学孔门弟子樊迟冉有子路有若能兵见于经传盖文武不分皆学中事也后人乃谓名教自有乐地无事于兵何欤

礼记

王制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祃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

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德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德以同俗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不足上贤以崇德简不肖以绌恶命乡简不帅教者以告耆老皆朝于庠元日习射上功习乡上齿大司徒师国之俊士与执事焉不变命国之右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左命国之左乡简不师教者移之右如初礼不变移之郊如初礼不变移之遂如初礼不变屏之远方终身不齿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而升之学曰俊士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升于学者不征于司徒曰造士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王大子王子群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国之俊选皆造焉凡入学以齿将出学小胥大胥小乐正简不帅教者以告于大乐正大乐正以告于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学不变王亲视学不变王三日不举屏之远方西方曰棘东方曰寄终身不齿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诸司马曰进士司马辨论官材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

陈浩集说曰司徒修六礼以下言乡学教民取士之法乐正崇四术以下言国学教国子民俊及取贤才之法下文六礼冠昏丧祭乡相见七教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八政饮食衣服事为异别度量数制按此习射习乡饮酒以变不帅教者司徒帅俊士与执事周礼乡大夫受教法于司徒退而颁之于其乡吏使各以教其所治以考德行察其道艺以岁时入其书三年则大比而兴贤者能者州长三年大比则大考州里以赞乡大夫废兴党正正岁帅民读法书其德行道艺族师月吉读法及春秋祭酺书其孝弟睦姻有学者闾胥凡春秋之祭祀役政丧纪之数聚众庶既比则读法书其敬敏任恤者盖古凡乡有昏丧政事学士皆与执事而即因之以考其德行与艺三年乃大比焉所谓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者如此真实教实学选士之良法也[乡万二千五百家递差至闾为二十五家家愈少考教愈密]

文王世子凡学[户孝反]世子及学士必时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籥皆于东序小乐正学[户孝反]干大胥赞之籥师学[户孝反]戈籥师丞赞之胥鼓南春诵夏弦大师诏之瞽宗秋学礼执礼者诏之冬学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敩世子学士必时者一以分时使艺与之宜一以分艺使业有所专然亦互用非胶固也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大乐正学[户孝反]舞干戚语说命乞言皆大乐正授数大司成论说在东序

合语即后文养老礼既歌而语以成之言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礼之大者及仪礼乡射记曰古者于旅也语之谓也注疏略云谓祭及养老与乡射乡饮大射燕射之礼至旅酬之时皆得言说先王之法会合乐意其间各有威仪容节皆须小乐正教世子及学士而大乐正授之大司成论说之此孔门所以有言语之科修辞之训也今世六部司官说堂入官者必须先学于家可以知古人教法之善矣

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

礼运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

礼乐仁义皆学中事也何以与学分列曰此言圣王治国之政也治国则修礼陈义视学施仁播乐固各有事矣

礼器先王之制礼也必有主也故可述而多学也

按古人多学即以礼言

内则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丝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长者始教之让九年教之数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裤礼帅初朝夕学幼仪请肄简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二十而冠始学礼可以衣裘帛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学不教内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学无方逊友视志四十始仕

郑注曰成童十五已上贾公彦周礼疏曰勺象皆诗诗为乐章与舞人为节故以诗为舞也按八岁已后学小艺履小节十五已后学大艺履大节其序其业此详著者此古圣学中之事也隐居以此行义以此所学即其所用所用即其所学乌有所为静坐观空泛滥书传以为学者哉自秦灭儒术而后汉兴齐鲁诸儒修其经艺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与诸生弟子共定高堂生传仪礼十七篇而鲁徐生善为容孝文帝时以容为礼官大夫传子孙弟子制氏以雅乐音律世在乐官乐人窦公献世传大司乐章于文帝又汉律课学童学书则周孔六艺之学入汉固有存者然武帝置五经诸博士以教弟子多试翻读光武取聪明有威重者一人为祭酒晋武益以助教隋炀改太学为国子监初置同业一人丞三人唐龙朔二年改国子监为司成馆祭酒为大司成同业为少司成博士为司成宣业后又改为成均监总之主于传经翻读而已至宋明而道学名立国学经家塾重然半日静坐半日读书较之汉唐高下几何虽齐高帝建元中置治礼吏陈有律学博士隋开皇中书算学各置博士唐亦有书学算学之设然于古法千百之什一耳三物四术愈传而愈微矣至学后入于仕途始置经书于高阁而从事于礼乐兵农学非所用用非所学此天下所以寡成材朝堂所以多废事也嗟乎前占后今判若黑白成败顿殊较若霄壤有志圣学者得毋思哉

学记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

操缦孔疏调弦也博依节歌也博通虞书搏拊之搏搏按为节以依于乐句也杂服如冠端韠绅纷帨之类

或曰古学之若此今学之若彼诚哉其不同矣然欲复古学于今日得毋有迂阔之讥乎曰子以为迂阔者何也非不切时用之谓乎吾以为迂阔者今学而古学不迂阔也今之学盖渐渍成习万方一概遂觉所入有合耳然究其有切时用请问今之学古入官者公坐堂皇可向百姓讲性天著书乎可向百姓作一诗撰一古文乎可向百姓作八股制义乎曰不可也古制虽渐湮而朝野君民不能无礼祭祀朝会以及民间爨弄鼓吹不能去乐军旅之事惟恃射御刑名钱谷必赖数书则古学非古也乃今日之急务也而何云迂阔也或曰今古不相及如何曰为学则安今人而弃古人论学又尊古人而小今人此学者之大病也不知古人之学皆衷于道古人之道实本于天性必然之理今虽岐涂分出然古学实不能尽废使尽废而尚可成人世则古之立学法者必非圣人使今世行其事而尽外于古法则古圣之立学教也必非性道而必不能也今之六艺犹古之六艺也或曰古学不传久矣谓今尚有其法何以见之曰子未之实学也学则知之矣古之六艺诚有不尽传者然今世钜儒力行冠婚丧祭之礼者固有其人讲谙五声七始九歌十二律之法者亦有其人世所习新射法虽出自京师练武之士然质之古法实相璧合古御车法不用于后世而骑即御也书数之学世更伙其人矣盖此乃天理自然不容断绝者耳若使学术大明天下同风则损益润泽愈可并驱古人矣或曰何由而睹此盛欤曰此君相之能也苟在上以之教人以之取士彼无用之学尚能奔走天下况德问仁义行问孝友艺问礼乐皆身心家国有用而不可离之事上求下应风行草偃不如操左券也乎或曰洪武尝以六艺取士矣而不终何也曰明太祖欲复六艺可谓特识但见之不真守之不定且性严而急朝立法暮取士乃嫌不如己意而又变帖括此可惜也孔子时周法尚在而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乃流而今日移风易俗迫不及待有如此耶且六艺所取之人即不尽善即或有伪较之八股不尚有用耶不犹愈于八股考试渺不问其人生平智愚贤不肖为何如者耶或曰然则此学待之君相可也曰又非也古人有位则行之于上无位则明之于下吾辈即或无国与天下之任舞身家之任欤由其道而得遇则天下共行之乾坤以位万物以育即不然而一身一家随分所及皆可有功宁不善焉且明之洪武固卓然贤君也徒以当时无明圣人之学者反以后世无用之学引之遂明而复蔽至道不行此吾儒之所宜返躬自责者也而谓明行此道尚可缓欤

論學卷一 蠡吾李塨稿

  學明矣,而尚为豐蔀之归人也,故編摘学規后意有不尽者,復附以朋友往復之言如左,庶可揭日月行歟。若谓尚口說也,則塨惄如矣。

  宋豫庵[名瑾]自湖州來桐鄉视予,曰:聞颜習齋先生言,先儒静坐之功近禪,有之乎?曰:有之。豫庵曰:借靜坐以收放心,乃可為學,非專事此也,何為近禪?曰:先生所謂學者,專指讀書乎?豫庵曰:學為聖贤,豈專在讀書?曰:若如此,請問半日靜坐半日读書,所謂乃可為學之功是在何時?且靜坐固佛教法,孔孟以前未聞有此事,未聞有此言也。豫庵沈吟,因看予大學辨業,至論小學大學教法,曰:小學之俊者乃入大學,其於六藝固粗知其概矣,但不能明其所以然之理,故入大學,又須窮理。予曰:請問窮理是閣置六藝,專為窮理之功乎?抑功即在於學習六藝,年長则愈精愈熟而理自明也?譬如成衣匠學针黹,由粗及精,遂通曉成衣訣要,未聞立一法曰學针黹之後,又閣置针黹而專思其理若何也。豫庵默然,又看論朱子由敬以格致誠正一段,曰:敬統終始,即如誠意正心以前亦用敬,中亦用敬,後亦用敬。予曰:意與心則動靜皆具矣,謂誠意正心之前後用敬,是何時何功?如以為心有不誠正時用敬,則心不誠正何有於敬?豫庵曰:中庸戒慎不覩恐懼不聞,恐在誠正以前。曰:此正正心功也,乃謂在誠正以前,大可疑怪。恐先生因偏主先儒之說,遂悮其辭如此,非素所見也。豫庵默然,予曰:徒靜坐不能知性也,即曰知之,亦屬依稀;徒读書不能窮理也,即實窮之,亦屬口耳。聖門六藝之學,總歸一禮四勿三省,乃我輩今日正務耳。豫庵曰:禮記不可為經。予夙欲將儀禮禮記纂為一書,如何?曰:昔人已有之,我輩今日惟自治教家教弟子,時時以禮檢勘,則為真學。不然,徒著書無益也。豫庵憮然曰:是。豫庵平日以闢佛為任,時予從人有為異說所惑者,倩開示之,翌日乃別去。

  甲宗朱,乙宗王,辯且爭。甲曰:道在事物上求,言求心非。乙曰:絕去事物,專求心性。予旁聞之大異,曰:言思忠,貌思恭,忿思難,疑思问。以何思之即心性也,未有去心而能求事物者也。去耳聰,性何在?去目明,性何在?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未有去事物而能全心性者也。夫萬物皆備於我矣,去萬物尚可為心性乎?然非心性,則備萬物者何在乎?

  予在嘉善,周好生[名梁]倩一友人求予所著書,友人言其談道學不惑佛教,予出會之。好生言,嘗共陸隴其稼書講學,且言學貴躬行,予乃出大學辨業相質。又数日復會之,籤識甚多,大意言陸王非、程朱是,集註當遵讀書是學。予乃厯言先儒得失之故,好生瞿然曰:舍是尚有入道之路乎!曰:圣門學道成規固在也。曰:何在?曰:以禮學禮,則為博文,行禮則為約禮,以禮自治则為明德,以禮及人則為親民。好生曰:向欲求一文公家禮善本,不得。予曰:古禮莫之行,乃文公家禮亦未考。然則昨所言躬行者何事歟?請益力之。好生曰:先儒柯尚遷謂,大學是一郛郭,須以三禮補填。陳幾亭曰,仁包四德,禮亦包四德。向未行禮,今諭禮之宜行也,良是。予次日與之書曰:長者過聽欲行,禮耶?俗失者禮之害也,能去此地俗失,而禮之大綱乃可舉焉。五禮惟軍禮非草野所可行,然其儀节亦當究之。至於吉禮,崇左道如送羹飯、燒岸之類,參釋老如拜斗、延僧道、謝年作福之類,此俗失也。洗去此惑,而立祖考廟社,無廟於寢齊誠致祭,其綱也。凶禮用浮屠停丧浮櫬,此俗宜易之,而致哀備物,勿事外飾靡文,其綱也。賓禮在學問之士久於走虛聲、尚奔競,洗此而交友以誠,规過勸善,此其綱也。嘉禮則孩提而攝盛服,非冠禮;男女之別不嚴,内外之防不謹,如鬧帳、婦女遊觀、童僕出入内室之類,壞昏禮。正此而衣冠必飭,閨門严肃,其綱也。若時時戒慎,使此心清而不沫、虚而不滯、誠而不偽、振奮而不委靡,此古人所謂齊明、所謂禮中也。禮以治心也,時時自考言有失否、視聽與動有失否,必求合禮,禮以治身也。凡此大綱既立,則圣道已有规模,其節目之詳,三禮所載者隨時行之,因事行之,若考究其合宜與否,則學問思辨之功也,塨雖謭陋,苟去此不遠,願有聞焉。好生籤識曰:先生重六藝,將廢詩書乎?予曰:此誣坐人罪也,予何嘗謂廢詩書?正謂興必於詩、考政必於書,非徒繙讀具耳!何者經書乃德行藝之簿籍也?所以詔習行非資徒讀猶田園册,所以檢稼殖非用徒觀也。徒讀詩書者,是廢詩書也。

  又籤識曰:六藝取士不能無偽,且不能無偏蔽。有偽猶可核其實以懲之,若偏蔽則内害於身家、外禍於邦國,無適而可。予曰:修其天爵以要人爵,周末取士流幣也。然尚必修其天爵以要之,勝今之全不必修天爵而得人爵者多矣。况人性皆善偽,非本然,而學教有法、考核有法,人不皆偽,而偽實難售也。至於偏蔽之慮,則未聞。聖門文之以禮樂,有偏蔽也?吾人自治教人以禮,乃偏蔽也?自漢後言周禮而敗者二人,王安石、方孝孺。然安石法周禮,不知生众用舒諸大改,而行青苗以擾民;孝孺當大敵逼至,不知治兵,且更改朝廷門制,此正不知禮者,而豈禮之偏蔽歟?况孟子時行井田學校尚須潤泽,今取六藝,但要其有實用耳。古法固有斟酌,不必盡依樣葫蘆也。

  又籤識曰:然則性天可輕歟?予曰:惡是何言也,詩云「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孟子曰「形色天性也」,人全身皆是性體,人無時不與天接,故古人曰「畏天之威,敬天之渝,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學者存養誠正之功,固刻刻如此也。若不實盡此功,而徒鑿思漫論、探索無朕,是褻之耳,非重之也。

  錢塘王草堂[名復禮]視予嘉善寓,出所著四書集註補,其首则論學,即引據予言。予曰:孔顏時六藝之物,人皆學習之,如一衰衛而王孫贾、仲叔圉、祝鮀者流,或長兵或習禮樂,則他國可知。則為君子如伯玉、子產輩者,又可知觀春秋傳足見也。但德行未必皆醇,故大學諄諄於誠意焉。今之為道學者尚多致意德行,而六藝則幾廢置矣,故顏先生特表六藝,如孔門教仁,孟子則並言義以闢利,皆随時以救世也。况舍六藝而為德行,即德行有成,亦祇為質民之德行耳,非聖人明親之學也。草堂曰:然。因言陽明善射,少年即以豆為陣習兵。予曰:程子亦考行禮,朱子輯禮行禮,蔡氏律呂雖有誤義,而亦留心於樂矣。况陽明之兵,宁不可幾聖門子路。但所憾者,諸公不專以是為學宗,且雜聖道以他途耳。草堂曰:此論甚平,可質九原矣。為予校訂大學辨業兩過。

  河右毛先生禮編引據孟子左傳,謂三代之禮至春秋已亡,三禮皆戰國後人所作。塨條請曰:古者殺青繁難,非若後世楮翰易成易積,又典策藏於朝廷,學士習行皆以身相授受,不重佔畢,故易代更制,則習之者少,而往籍易湮,孔子言夏殷之禮不足徵是也。若周禮在春秋時則不然,子云「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又云「郁郁乎文哉」,子貢云「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是春秋時周禮見在也。子云「吾學周禮今用之」,若周禮已亡,而焉從學之,而何以用之隨會講聚典禮?季文子使晉求遭喪之禮而行,以魯昭公之童心,而知禮子,太叔晏平仲皆言禮;昭公四年申之會,向戌獻公合諸侯之禮六,子產獻伯子男會公之禮六,蓋列國之於禮樂,或不學不行,或行而不正,昔人遂謂禮樂廢壞,而豈其策書亡耶?汉藝文志及周禮廢興序言「禮樂書至孔子時不具」已屬誤語,况曰亡耶?雜記: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學士喪禮,士喪禮於是乎書。盖魯國雖重禮教,然傳行既久,後進雜興,聖人以所學者為教,考訂詳正,故魯人書而存之,大約如儀禮記之類,鄒魯文學遂多家傅耳。非謂士喪禮之在國册者盡失,而此後始有也。若如此,則春秋列國賢士多矣,豈無行禮者?無獻無文以何考之?况謂學禮孔子,是失禮書,則孔子云「二三子有志乎禮者於赤乎學之」,岂孔子亦失禮書耶?今天下制義充棟,而幼學必求工制義者從而學焉,豈失制義文乎?孟子言「諸侯惡其害已皆去其籍」,則戰國後禮册始有剝落矣,然其言乃指班爵祿之一端,非概指周禮也。不然,孟子之時,周尚未有代德列國制度,必多傳达,而謂其禮盡亡,可乎?况即班爵祿一端,其略固有傳聞也。孟子云「諸侯之喪禮吾未之學而嘗聞之」,是諸侯之禮未亡也。言未學諸侯之禮,則士禮在所學矣。滕國之人安於其君,不行三年之喪耳,不可謂其不知有三年之喪也,莫之行者有是禮而不行之辭也;充虞疑孟子之木美乃考究之,意非禮書無可質也。今三禮會典皆在,然有一行禮者,更羣起而訾謷之矣,豈禮書無可質乎?韓宣子見易象、春秋,云「周禮盡在魯」,夫易象春秋原周禮中事,非禮書亡而執此以為禮也。若以為春秋载禮甚多故云,則所载者正载當時行禮論禮者也,禮亡尚何載焉?况杜元凱註春秋固曰「韓子所見蓋周之舊典」,禮經孔仲達疏云「春秋凡例皆周公之舊章也」,是春秋戰國禮之未亡也,審矣!周禮儀禮,漢儒皆傳為周公摄政六年所作,劉歆云「周公致太平之迹俱在周禮」,鄭康成云「周公居攝而作六典之職謂之周禮」,贾公彥云「周禮儀禮並是周公攝政太平之書」;儀禮十七篇,漢初興,高堂生博士即傳之;周禮,始皇特疾惡,搜求焚燒之,獨悉是以隱藏百年,武帝時出於山巖屋壁,入於秘府,至成帝時劉歆校理,然亡其冬官一篇,以考工記足之,時以晚出故多排議,鄭康成辨解羣疑,周禮大行。夫使漢人偽作,則當盡作,何故缺其冬官,而河間獻王以千金購之不得耶?况周禮儀禮宏綱細目,亦非懸空所可偽者,是二書明無與於漢人也。今先生謂戰國人作,亦屬揣詞,以其禮間不合於左傳,且喪服篇似本荀子、戴記。然左氏與公穀,即互有參差,今必左氏不誤而二禮誤乎?儀禮本荀子戴記焉,知荀子戴記非本儀禮乎?此壁書捃拾諸書之說,先生已辭而闢之矣,儀禮傳自周初,而記與傳後人附之未為不可;乃或者謂子夏傳文法似公羊,必公羊高輩冒為之,則又穿鑿矣。至以孔孟時未引二禮文為疑,則論語固引儀禮「射不主皮」矣;漢志載六國魏文侯好古,其時樂人竇公藏周禮大司樂章,至孝文時獻之矣,其文何嘗不見於孔孟時耶?孔子云「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今鄉飲酒禮,明初會典賓主介僎皆正向,明季易為隅向,明初燕會崇儉,晚乃斥靡柈斝之類,蓋同此禮,而儀文流失,致有分歧,質文豐儉遂分先後。則儀禮、周禮傳自周初,而春秋戰國之人或附離以後進者有之;經書自秦火後比有錯簡脫落,則二書中亦或有錯簡脫落者有之,但不可定為戰國人作也。即設為戰國人作,是時密邇春秋而儀禮記有孔子之言,則必聖門弟子所流傳者,其識大識小之遺,亦必十九屬周初禮矣。至於禮記孔仲達正義云:孔子沒後七十二子之徒共撰所聞以為記,中庸子思所作,緇衣公孫尼子所撰;鄭康成云月令呂不韋所修,盧植云王制漢文時博士所錄,其餘眾篇皆如此例,但未能盡知所記之人也。蓋秦季人高堂伯五傳至戴聖,皆傳儀禮,而又傳周秦漢人言禮之文,以為之記,原屬會粹其中,即間有踳駁,無足怪焉。但三代大經大法,修己治人之事,舍是三書,無以考之。今世官政猶是六典遺意,會典家禮不出儀禮規模,而皆以禮記絡緯其中,可見此三書者,百世不可磨,而考研折衷,則學人事耳。後世喜空言而置實事,故於载言之書多樂道之,三禮記載實事,自宋明以來駁議紛然,今謬者且指為偽矣。是必禮法蕩然一無可考,變人類為禽獸而後快也,不亦可懼之甚歟!子云「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則樂在當時固有紛亂,亦未亡也,自秦火以後而乃十亡七八矣。先生修明禮樂,有功聖道甚大,至立論少過者,尚祈一更正焉。河右卻寄曰:極有理之論,周禮至春秋「已亡」改作「已微」何如?

  陳兆興問曰:朱子以藝為末,或指粗者而言。君子禮樂不斯须去身,立禮成樂,則指精者言也。曰:禮樂精粗,一貫不可分也。即以精粗論,如心得其中禮之精也,身勿跛倚容勿怠肆,禮之粗也。世有身不跛倚容不怠肆而心尚未中者,未有跛倚怠肆而心反中者也。若跛倚怠肆而謂心自中焉,是異端之中,非吾儒之中也。樂記曰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漫之心入之矣,則粗者豈輕耶?又曰:游於藝,今註謂博六藝義理之趣,或不在粗迹也。曰:姑論射乎,人必學能射,而由淺入深,始得其趣。未有全不能射,而即得射之趣者。後儒高閣六藝而言博其趣,是不能射而得射之趣也,有是理乎?陶淵明曰「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乃清狂高寄之言耳,今以為學術矣,其遺誤後世不已甚哉!

  鄞縣萬季野[名斯同]閱予辨業、學規,歎息起立曰:以六德六行六藝為物,學習為格,萬世不刊之論也!先儒舊解固泛而無當矣。予因告之曰:昨有人詰予云,子謂農工商亦非士分業,然則大學尚有遺理乎?予曰,明德親民德行六藝何理不具?然理雖無所不通,而事則各有其分。如冉有足民,豈不籌畫農圃之務,而必不與老農老圃并耒而耕,而安得兼習胼胝之業歟?且言此者,以學乃實事,非託空言。空言易全,實事難備,故治赋為宰,聖門各不相兼,况學外紛瑣者乎?不然,心隱口度,萬理畢具,然試問所歷亦復有幾,則亦徒歸無用而已矣。季野曰:然。

諭學卷二 蠡吾李塨稿

  錢丙謂:觀三物,知周禮偽書也。虞書言五典,今六行取孝友而去其三,则周人但有父子兄弟,而無君臣夫婦朋友也;添睦婣任卹,是父子兄弟外別有四倫,為六倫也。此為拂理叛聖。世未有仁義禮智之人而不中和者,亦未有中和之人而不仁義禮智者,更未有舍五德之外而別為聖者,安可並列為六?今世有恭儉直信剛勇之人,何漏而不取?是六德猶隘矣。况仁義禮智四德相並,躋三於德,降一於藝,是何道理?禮樂與射御書數並稱,經天緯地之業、執鞭之役偕升並進,不倫之甚。李子謂:教之具在六藝,則必由此而可成德行也。今世善書能算慣射之人不乏,何人由此成其孝友、成其聖智歟?予謂伯夷義德至矣,而不可謂和也;臧武仲之智可言忠和乎?胡廣稱中庸,是必氣質近於和者,然可謂仁義乎?是各自為德也。至於聖,則塨瘳忘編有註文矣,聖以身之俊利機神言也,古訓通明、諺所謂伶俐是也,非造極之聖也,故註疏以臧武仲聖人解之,且智仁等,亦非如舜之智、顏淵之仁也。必如此,自古有幾,而取之一鄉乎?蓋其德性有聰明、不殘忍、不呆執、不柔靡、不偽不戾,即為六德矣。不言禮者,禮有儀文,不專考德,故入於藝,聖人言執禮是也。且藝非降也,君亦言禮樂二藝為經天緯地之業矣,而降乎?若恭則該以禮,儉直剛勇則該以義忠,即信非漏也。中乃引用訛字,君并未見周禮,而但據引用語,遂駁古經,可乎?孝友為親,序君所知,註疏任謂信於朋友,君又未見矣。不言夫婦者,閏門之事不便於考察,故略之,然世未有不刑于妻而能盡孝友者,言孝友,則夫婦之倫具其中耳。三物賓興,皆教之以事君也,不待專教以事君也。明代課士,八比外尚廉德行優劣,然有考校諸生而即問曰,汝事君忠否者乎?此全不解世事者矣。若睦九族、婣外戚、卹眾人,皆行誼之大者,何可不教,何可不考?聖人對哀公言三德而贊易,又言四德豈自背乎;孟子言教以五倫,而對梁惠王又專言修其孝弟,豈自滲漏乎?至言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岂謂堯舜無君臣夫婦朋友乎?蓋有通言者,有統言者,何執泥名数乃爾?古者大射賓射燕射,以及田獵詢民祭祖選諸侯卿大夫士皆用射,自天子以至大夫,出皆用御,周禮大馭戎僕齊僕職皆大夫掌御車,春秋用士大夫御車以戰勝負倚之;至於今世,上自宰輔下至有司,所謂察理刑名錢穀者,實祇用書数二藝,是四藝本與禮樂並重也。愚言全德行必由六藝,原統六藝而言,君乃不言禮樂,專較射御書數,舉人半面而訾其鬚偏目之瞇乎,抑故作誣語乎?然即論四藝,父兄為賊所劫,而己不能關弓而射之;父兄欲乘車,命之御,對曰不能;命之記一家什器,曰我不解書;命之計生產業,曰不知數,能盡孝友服勞主事乎?非疾而不能執弓攬轡,而震駥舉毛錐如鎗,持珠算而顛倒,以言聖智,可乎?是射御書數之人,原未必即能孝友聖智,而欲全孝友聖智,必不可廢射御書数也。近世顏習齋、陸道威兩大儒皆重六藝,道威之言曰:六藝之外,如天文地理兵法律令農田水利文學皆學較選士所宜具。其言甚是,然周取士不以此数者,蓋文學即在六藝內,而天文司於保章馮相,世有傅人不選於外;地理在封建,瞭然碁列;兵法在司馬,律令在司寇,農田水利現有井田。入學之士,凡國有飲射兵戎读法喪祭役政,皆備執事,是學六藝則諸事悉可閱歷而能,不必分科也。且天文等即有不能者,亦無妨於分任,惟六藝尽人宜習之,但有專精兼通之分耳。聖門子路習兵,然能射亦能禮能瑟;冉有樊遲為御,故曰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是六藝者,日用必需之事不可缺者也。若今時教選髦士,德以四德行以五倫藝於六者之外,再分天文地理等科,亦無不可,但不求實用,而好為横議,執一以驳古經,甘自居於非道侮聖,則罪滋大矣。

  錢丙不講學問,不講持行,專以明理為言。年來加以狂怪,將大學中庸古文尚書易繫辭周禮儀禮禮記春秋三傳,有見者有未見者,望風而詬曰:我理見以為如是,雖古聖起,吾不信也,吾信吾理而已矣。近又移之於醫,自素问以至劉李之書,及諸本草,皆斥為非,惟取張氏傷寒,尚指其中一半屬偽,而曰:人參不補、石膏不寒、半夏無毒、不必薑製,遂謀出而行醫。予問之曰:君曾習醫乎?曰否。亦識藥乎?曰否,皆以理斷之耳。因問之曰:敝地有巴旦杏,南方無有,其味若何?塨一從兄行長,其長如干。渠茫然。然则不目見不身試,何由以理斷之耶?且君之以理斷,即當前莫辨也,天下之物因形以察理,則理可辨,而今君曰吾但論理。有甲者本颀面皙,君曰矮而黧,且曰彼形不可憑而理可憑,夫理者物之脈理也,物形既置,理安傅哉?君與人爭田,聽訟者問舊契非君田,問證人非君田,觀疆界形迹非君田,君曰吾心之理固以為吾田也,此亦無如之何矣。明理二字,老生常談,然不意其弊至此。

  管廷耀问學,予曰:畫家言畫鬼容易畫馬難,以鬼無質對、馬有證佐也。今講河洛太極者,各出心手,圖狀紛然;而致良知者又猖狂自喜,默默有物,皆畫鬼也。子志於學,子臣弟友禮樂兵農,亦畫馬而已矣。

  徐公果亭[名秉义]曰:讀書以明理,不讀書理何由明?予曰:非教人廢讀書也,但專以讀書為學,則不可耳。且明理非盡由讀書也,即如人日讀書傳,亦知射曰志正體直,而與之決拾顛倒錯互,遂可謂曉知射之理乎?亦知樂曰以和為主,而宮商音律入耳茫然,遂可謂曉知樂之理乎?故古人明理之功,以實事不以空文,曰致知在格物。

  问三弟培、四弟埈曰:夫子自居執御而戒求富者,又以执鞭之士為賤役,何也?對曰:執射執御,學士所執之藝也,執鞭之士則出其伎以求值,供人役者,故有不同。予曰:然,不獨御也,君子不斯須去樂,而人君一飯再飯,瞽師日舉則官也,而近役矣。春秋賢士大夫皆能赋詩知樂,而未聞有士人為樂工者,是樂亦有貴賤之分也。故中論藝紀篇曰,恭恪廉讓藝之情也,中和平直藝之實也,齊敏不匱藝之華也,威儀孔時藝之飾也。通乎羣藝之情實者,可與論道;識乎羣藝之華飾者,可與講事。事者有司之職,道者君子之業,先王之賤藝者,蓋賤有司也。君子兼之則貴也。故孔子曰:志道據德,依仁游藝。藝者心之使也,仁之聲也,義之象也。其言甚明。

  祁州王咸休[名經邦]知予南歸來視,问之曰:顏先生言,王荊公青苗法可行,然乎?咸休曰:不可行也。因問培曰:周禮國服為息,何以可行?培曰:陸道威言,周禮是治國之書。今古異宜,治國之道貴密,治天下之道貴疎。其言似識時務者。予曰:然,且周礼貸貨國服為息,止一泉府司之。泉府乃士職,與漢之游徼嗇夫、今之耆老官不甚懸殊,故民取攜便而弊不滋。今之守令即古諸侯也,其位尊則民畏,而出入不便;其事繁則必委胥徒,而奸竇易生。况重之以君相之尊威而立法,使守令遍行乎?宜其敗也。乃因此,胡致堂遂力詆周禮,朱氏又別訓為息,總不知經濟時势耳。已而安州馮繪生[名夢征]至,曰:不第此也,周時民皆有恆產,所以可以國服為息,然尚多補助,不必取償。今貧民多無常業,貸之將不能償,必取償將貸不及貧民,或及貧民而反以病之。荊公志在利國,势必擾民矣。予曰:善哉,鄙論未之及也。歸德周崑來[名尋]問曰:先生言學而後知知而後行,则修齊治平之事皆可徐俟之格致後歟。曰:非謂盡知乃行也,今日學一禮,遇其禮當行即行之;明日又學一礼,遇其礼當行即行之。知固在行先,而亦一時併進,且迭進焉,非列其夤也。然亦有先後甚遠者,如十五入大學,學而未仕,則自不行治平之事;六十居官,且年老不能親學,則格物之功自少是也。又問曰:弟子行孝弟谨信親愛,有餘力則學文,不幾似行先學後乎?曰:非也,即如今一幼學,其父命曰,汝为我糞,可對曰吾學糞禮乃來乎?猝一朋友來訪,可謝曰吾學相見禮乃會之乎?盖其事前此已學則行之,即未學,亦必先供其職,待事訖即速學之,以知其得失焉。是論弟子之職,非論為學之序,立言各有當耳。

  從孫曾達問格物,予曰:王草堂嘗為我言,格物須就當前最切者格之,如禮現有疾,則藥餌當格。予曰,此非大學之格物也。天下之事苟身當之即宜格焉。為農則格農,為卜則格卜,現有疾則格藥餌,現遠行則格束装,然與大學何與?大學者,俊士所處,學修己治人之道也。農工醫卜,非其業矣。若偶有疾而問藥,乃不得已之變,而豈學事哉?伊時草堂虛心深以為是。子求格物,須先識定此篇,是論大學。夫大學也,而有雜務乎?大學十五所入者也,而即躐及幽深高遠也乎。

  彭翔千[名超]曰:超嘗靜以存心矣,敢問是提此心乎,是以心提理乎?予曰:置理而空提此心者,異端也。以心提理者似之矣。而有辨也,存心者敬也,蓋人心有三境,而敬功则一:有無念無事時,有有念時,有有事時。無念無事之敬,萬理畢具而無理之可名也;有念有事之敬,則隨其念與事之理,而致慎焉,或喜或怒,審察而出,又不可以提理言也。翔千曰:豁如矣。予曰:理即禮也,禮以敬為主,而其事則須先習於學中焉,故大學以格致為始也。翔千曰:是。

  竇靜庵[名克勤]見延論及心性,予曰:心有動靜,功不分動靜。戰戰兢兢戒懼慎獨,無息不然无處不然,久而齊明之至,直徹本始,是為知天知命,動與天游;是謂合天立命,而上達在是矣。此聖賢心性之正功也。既曰整齊嚴肅以敬為主,而又曰半日靜坐屏除眾念、以觀喜怒哀樂未發時氣象、令見朕兆,此後儒致力心性之功,近於圣學而微雜二氐者也。若夫佛氏,则以知覺作用為心性,不知有仁義禮智也,蒲團靜坐萬念皆空,久而澄澈之極幻為作用,此異端心性之功也。聖學戒慎,異端恣肆;圣學本天,異端遁天;聖學體實而用實,異端體空而用空;聖學其道公,異端其道私;聖學明其心性之德,異端實不識心性之德;聖學欽明,全其心性;異端虛幻,實害其心性。南轅北轍,一寒一暑,調停夾雜,必入歧路矣。吳公匪庵[名涵]聞之曰:是也,性天豈虛幻哉!

  大興王崑繩[名源]閱予大學辨業、聖經學規,斂手稱是,曰:向觀世儒謂聖道當不爾,而未得抉其故也。今乃曉然聖學矣。聖學斷非無用者。予告之曰:以論語證之,孝弟忠信體也,兵農相禮用也。能孝弟忠信而不能兵農相礼,不失為善士[硁硁小人是];能兵農相禮而不能孝弟忠信,終陷於小人[祝鮀治宗庙是]。體自重於用矣,但欲求圣學,則體用去一不可耳。又曰:上二者迂士,則高其守智巧,或用其才,孔子亦皆取之;至於不能孝弟忠信,亦不能兵農相禮,而徒講明心見性,如李卓吾何心隱輩,或妄亂著述浮浪詩文,如豐坊鄭鄤辈,則华士異端,離經敗世,聖道之蟊贼也。

  德清胡胐明[名渭]以所著易图明辨相質,言今易註首河圖洛書[古河圖洛書周秦时已亡]、先天八卦方位次序、六十四卦方位次序,皆本之道家魏伯陽參同契、陳摶偽龍圖、劉牧鉤隱图,夔魖誕谩,蕪穢聖經。予曰:此皆聖學不明所致也,學明則經正,修己治人之事惟曰不足,而暇造此幻渺之具耶!

  三原員震生[名從云]曰:先生學主循禮是矣,然或謝曰古禮難復,奈何?予曰:古禮本不遠於人情,且禮云禮從宜、使從俗,亦非銖銖優孟古人也。嘗在武林,與王草堂曰,仁知孝弟尚為虚名,惟禮為實事。如仁之立人達人,则有禮制知之,舉錯有度即禮,孝弟之溫清定省徐行隅坐皆禮也。且禮不在故迹,即在當前。如此時與吾友對,言氣何似手如何持足如何行布席飲食如何周旋,隨地隨時能合情理,是為禮矣。即至聖人動容中禮,亦不過從容乎此而已。若夫衣服寢居之式、揖讓玉帛之數,必銖銖古迹,或繁禮多儀使人望而驚畏,是欲行禮而反使禮不行也。何為其然,愚之學冠昏士相見諸禮,皆斟酌古今,以簡易宜時為主,不敢尚苟難也。

  石門吳次張[名師栻]曰:學記言入學者一年視離經辨志,鄭註曰離經斷經句也,非讀書乎?予曰:讀書亦學中所有,但不專以此為學耳。然鄭註離經殊為非是,古無經名也,經書之名自孔子删修後乃漸有之。周之盛時,詩釆於太史、書司於史官、易掌太卜、禮在政府,皆不名經,安所得為離斷經句者?蓋離麗也,經常也,謂使之麗於常道也。觀下文,以操縵博依雜服興藝為教,而以呻佔為戒,亦可以知古人之常學矣。

  辛巳冬,語萬季野王崑繩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必有仁義禮知之性,性見於行,則子臣弟友[夫妇在内]行實;以事,則禮樂兵農。蓋子臣弟友之不可解者為仁,有裁制為義,恭敬之心為禮,辨是非為智。至於子臣弟友實有其品節文為是,為先王所制之禮。鼓歌其禮則為樂,兵所以衛父兄君友者也,農所以養父兄君友者也。苟失其仁義禮智,不可以言子臣弟友矣,不可言禮樂兵農矣;不盡子臣弟友,喪其仁義禮智矣,亦喪其禮樂兵農矣。然使無禮樂兵農,安見所謂仁義禮智哉?亦安所謂子臣弟友之事哉?三者由内而外,一物也。周禮教民一曰六德,有聖忠和,猶是四德而分其名也;一曰六行,内有睦姻與卹,五倫所推及也;一曰六藝,及於射御書數,又禮樂兵農之分件也。三者總名曰物,言心性非精,禮樂非粗祇,此物也。古聖或以一仁統之,或以中統之,或以一禮統之,或曰修以敬,或曰行以恕,皆此物也。魯論之文行忠信,文即禮樂兵農也,行則子臣弟友也,忠信則仁義禮智也。中庸天命之性,言仁義禮智也;率性之道,子臣弟友也;修道之謂教,禮樂兵農也;由博文而約禮,由格致而誠正,修齊治平,是為下學;由下學而盡性至命,是為上達,而一貫在是矣。若外是而別有塗徑,異端曲學,烏可訓哉?時代州馮敬南[名壅]亦與聞,皆曰:然,道誠在是矣。

  王業鑨問曰:先生言德行與藝一致,而前乃言禮樂兵農士所獨,豈農工商可不用禮樂與?又曰能孝弟忠信而不能兵農相禮,不失為善士。母亦有可分者與?曰:非也,農而棗稻供親即禮,巷歌衢謠即樂,守望相助即兵,性所自然事所必然,誰能去之?但責以公西子路之經濟,則非其任耳。如礻發礻奭躬耕,真農事矣,而盡力溝洫可使足民,反非其任,善士之或不能。兵農相禮也,亦如之。而非謂其事親從兄亦無禮也。贼劫其父而安坐不赴也,半菽之不供也,若是而尚得曰能孝弟哉?且天下無二道也,業有殊材各異耳。士即治農工商者也,農工商受士之治者也,焉有二道耶。